大多数人习惯在解读这本小说时带到很高的高度,而在我看来这本小说并没有那么复杂,他有着我读过的村上春树小说中最为平衡的框架,极其顺畅的流程,同时故事也没有到难以理解,只围绕一个主题展开,也就是他的书名,《刺杀骑士团长》的这幅画。
任何一部小说都需要有一只无形的手来把主角卷入设定好的情节,于是免色涩在故事的前部分挖开了那个象征命运封印的洞,后半部分则换成了秋川真理惠——需要有一面镜子,来反视,或者推敲那些暂且感知不到,视线以外的信息。
而展开一切情节就在于《刺杀骑士团长》的画:
血从他的胸口喷涌而出。剑的尖端大概刺中了大动脉,血染红他的白色装束。嘴痛得扭歪着,眼睛睁得大大的,万念俱灰的瞪视虚空。他知道自己失败了,但真正的疼痛尚未到来。
另一方的年轻男子眼神极为冷酷,目不转睛的直视对手。眼睛没有悔意,没有困惑与怯懦,没有兴奋表示。瞳仁是那般冷静,眼睛里只有迫在眉睫的一个人的死,以及自己确切无疑的胜利。四溅的血不过是其证明罢了,并未给他带来任何情感。
这幅充满杀戮信息的画随着不断深入的情节展开了创作背后的故事。作者雨田具彦一九三八年在维也纳参与了一场可能会改变世界线的暗杀,然而失败,他的恋人,地下抵抗组织的成员,被杀害了,而他在可能遭受了非人折磨后遣送回国——从盖世太保手中“抢救出来”。同年他的弟弟在参与了侵华战争,那场大屠杀之后回国,割腕自杀。
一个除了弹一手好钢琴别无他想的二十岁青年被投入死尸累累的南京战场。
但当时是彻底的军国主义社会,根本没有那样的术语和概念,而仅仅以性格懦弱,没有意志力,缺乏爱国精神处理了事。
正是这部小说表达的核心,反战,恶,集体之恶。
故事的高潮,主角见到了已经走到生命尽头的雨田具彦,正是他在临终前,通过不断的影响世界把主角卷入其中,他需要他帮他完成刺杀骑士团长这一事件,弥补自己只能寄托于那张画中,毕生都没有做到的那件事,同时因为弟弟在侵华战争中的暴力行为而终身内疚。他将他死前得到救赎的机会拜托给了主角,拿起他已经准备好磨好的刀,刺向那个骑士团长的具象。
骑士团长失去意识瘫倒之后不久,这位老人也似乎再次耗尽了使得精神集中的力气,就像要说“该看的看清楚了”似的大大吐出一口气,随即闭上眼睛。
看上去他得以重返昏睡那个平稳的世界,那个一无意识二无痛楚的世界。我为他感到欣慰。
当然了,作为一部四十余万字的小说,丰富程度不仅于此,比如一直不变的“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与身处边缘却自成一统的价值观和付诸行动的良知勇气”,比如永远“继承”的人物群像模板,这些在读过很多本村上春树小说后变得不那么重要,更何况随着年纪的增大,自己也活成了他笔下那些孤独的配角。值得高兴的是,作为一个已经七十多岁的作者,能感受到他一直精进的笔法和节奏,似乎永远不用担心他成为年纪轻轻的传说——“那甚至是一场噩梦,一旦那样,漫长的人生就只能摩挲着自己的传说来度过,在也没有比那更无聊的人生了。”